2011年11月14日星期一

婆婆回忆录

婆婆,对我来说一直是一个很陌生的存在。

在过去的十九年内,我相信我和她沟通的时间甚至没有超过十九个小时。的确,对一个只会以海南话沟通的老人家和一个对海南语一知半解的我来说,沟通确实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年龄上那巨大差距也决定了两人之间并不可能产生多少的共同话题。然而,这并不是我对她感到陌生的主要原因。或许是那遥远的50公里才是我俩之间永远也跨不去的障碍。

我爸是家中的老三。在他那个年代来说,身为次子的他在成年之后分家是在正常不过的事。自然而然的,照顾父母的责任也落不到他的头上。应此,自我出生以来“婆婆”二字一直都只是个名词。我的童年当中也从未拥有过婆婆的身影。坦白说,婆婆对我来说或许只是个陌生人而已。从其量就是一个比较熟悉的陌生人。

婆婆和大伯一家都住在巴生,离我家大约50公里的距离。那长达45分钟的车程注定了我们一家并不能长抽空回去探望她。再加上爸爸工作上的忙碌以及要顾虑到我们三兄弟姐妹的课业,每个月下巴生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的完。而每一次回去的时间都大约只有1~2小时。那些短暂的时间注定了我和婆婆之间并不可能产生太深厚的婆孙情。

我和婆婆存在着语言上的障碍。应此,每一次见面我们之间的对话往往不超过五句而我的对白似乎永远只有那两句:"popo" 和 “dai la(知道了)"。渐渐的,与婆婆的见面似乎演变成了一种形式、一个过场。往往在对她打了声招呼后,我便会跑出她的房间自己找乐子来消磨时间至到爸爸决定回去为止。

而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和婆婆之间的距离非但没有缩小反而慢慢的扩大了。我开始排斥前往巴生,去探望那似乎永远都躺在床上的婆婆。我对自己的时间开始有了自己的看法,我慢慢的觉得花费那几个小时的时间去和婆婆说不到5句话是种毫无意义的事情。而且,婆婆她那充满着期盼和望孙成龙的眼神让我感到异常的压抑。甚至我还应此和爸爸吵了几架。

我的爷爷在我出世之前便去世了,只留下比他年轻许多的婆婆来支撑着整个家庭。环境和生活上的压迫和影响使婆婆变得坚强和有些固执。这性格直到她去世为止都没有太大的改变。爷爷去世后几年,婆婆似乎终于看破红尘,在我爸爸几个兄弟姐妹的支持下在槟城的一间佛庙出家为尼。然而在她晚年期间因身体不适的缘故被我大伯接回了巴生的精舍以方便我们照顾。

婆婆是位素食者,但偏偏又十分嘴挑。我还记得有段期间,婆婆病的连自己起身也成了一种奢望但纵使是如此,她还是拒绝我们为她准备的食物。往往在咬了一口后便吐了出来,脸上的表情仿佛是生吃了黄莲一般,又苦又丑。她的固执由此可见。有时我甚至会想,如果婆婆并不是如此固执,在每日三餐都有固定进食的情况下是否会更健康并活得更久一些呢?

然而,世上终究是没有如果的。在2011年11月1日的凌晨6时25分,婆婆走了。

前往巴生的路途上,我和爸爸两人都不约而同的保持沉默。虽说我和婆婆的关系不亲,但我却十分的明白婆婆的死对爸爸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当时的心情七上八下的,但现在回想起来似乎是担心爸爸的情绪占多数吧!子欲养而亲不在,那似乎便是世上最让人遗憾的事了。

丧礼,对于我来说的确是十分陌生的事情。从开始的念经祭祖到后来的评选棺木和出殡当日的种种仪式的确让我大开眼界,对佛教的葬礼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虽说其中种种琐碎的过程有时的确会让人困扰,但这应该就是身为后辈的我们能为去世的亲人所送上的最后一份心意与尊重吧。

出殡当日,似乎连空气都充满一种惆怅的味道。先是一睹婆婆最后一面,之后便是封棺和叩拜仪式。而在更随灵车走了一段路后我们便前往火葬的地点-千佛寺。在一般仪式后,婆婆的棺木便被推进了火葬室。在那熊熊大火燃烧起的瞬间,掉落的却是亲朋好友们一滴滴的眼泪。就连一向摆出男人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款的爸爸也滴下了几滴男儿泪。我虽然没有哭,但只要一想到人一生的终点便是如此是也不免的感叹万千。

人的一生无论多风光,死后终究都会归于尘土。在火葬后第二天把婆婆的骨灰撒进大海的那一瞬间的确让我有了许多的启发。人生得意需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难得来世一趟,不痛痛快快的活一场那便辜负了我们这宝贵的一生。而更重要的是我发现有许多事其实并不用那么执着而有更多的事却需要我们加倍的珍惜和保护。就犹如亲情、爱情和友情。

最后,我只想说,婆婆,您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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